我心所念
／邱稀玉
想當年，在椰林大道等候秦華班上租來的巴士，那是秋高氣爽的十月天。
我們班上的女生被邀去石門水庫郊遊。對我們這群初進大學的，這一之的外
出猶如出籠之鳥、雀躍不已。行經綿延的房舍和稻田，來到交通大學校門，
電子物理系的同學們已經昂首等待中。一眼瞧見英俊挺拔的秦華，心想他能
坐我旁邊有多好。想著想著，見他笑咪咪也靦腆的往我走來坐在我身旁。小
說中的「一見鍾情」即如此了。
秦華服完預官，申請到加州大學。次年我申請到明尼蘇達大學。兩地相
思，一年後我毅然去「投靠」他。一九七五年秦華取得電腦工程博士，開始
任教於紐約州的雪城大學（Syracuse University）。一九八二年轉教於加
州海軍研究所（Naval Postgraduate School），為正教授。除授課之外，
他曾為IBM顧問，交大、中央研究院及國科會客座教授和專題主講。著有電
腦工程的大學教科書Digital System Design Using VHDL。秦華經常發表研
究論文，使我能隨他走了好些國家。兩個小孩也算乖。住在蒙特瑞半島佔地
英畝，居高臨下，視野盡收的房子。真過著「只羡鴛鴦不羡仙」的日子。
秦華與我深感文化差異，中外父母對孩子期望不一，在此教養孩子倍覺
困難。唯有帶孩子進教會方能使他們易於走向正路。因之慕道多年，但心性
剛硬，用人的聰明知識來研究聖經，以致浪費時日，一九九五年９月全家才
受洗歸入基督。信主後的秦華勤於服事主。除了領會、帶領詩班，還做福音
廣播與探訪工作。一九九六年四月秦華突感不適。到醫院檢查，證實有腸癌
之後，醫生立刻安排切除手術。晴天霹靂，震得我不顧一切，在等候廳大哭
起來。接下來做６個月化學治療。以往從不生病的他，看起來也老邁些。一
九九七年９月兩個孩子上大學後，有一晚醫生來電告知血液指數上升太多，
需做複檢。腹部掃描顯示肝臟有幾處的腫瘤。轉疹UCSF，經過權威的腫瘤專
家多次的諮商和研究，我們決定以手術切除腫瘤。當年11月在UCSF進行了
八個小時的切除手術。手術中和手術後的復原似乎蠻好的。
一九九八年４月12日，這是秦華發現有肝瘤後第一次領會。那日也是
復活節的主日。崇拜前他照例先行禱告。當時他講話有些結巴，但我想也許
久沒領會，戰戰兢兢比較緊張之故。傳道人講完道，秦華再次上台時卻一句
話都說不出來。醫生立刻做頭部掃描，證實癌細胞轉移左腦壓到語言神經。
於是次日開始療程五週的腦部放射治療。到第三週，秦華的頭髮大把大把的
脫落，他叫我用電動剪刀剪到最短。看到一表人才的他變成如此，我一面剪
一面流淚。好幾次這種場合，他會反過來安慰我：「千萬千萬記住，不管發
生甚麼事，妳跟孩子都得緊緊抓住主的手，我們有天父，不能像沒有指望的
人。」
五週的腦部放射療程完畢，為了抑制癌細胞的擴散，緊接著為時週六療
程的化療。雖然剛開始情況不錯，但第三療程中，秦華覺得特別累，肩膀酸
疼不已。掃描影像顯示肩骨及背骨有腫瘤。醫生立刻停止化療改做放射治療。
我哭著求秦華不要再做了。他說：「有始就要有終。如果神認為不好，總會
阻止。況且這人說該吃甚麼，那人說該做甚麼，我們聽誰才是呢？還是靠主。
主才是最可靠！」10月中旬開始放射治療，11月底做完，12月７日他就給
主接去了。
中年喪偶，這刻骨銘心的傷痛，沒經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因著失喪之
痛，隨之而來的憤怒、無奈、失望、埋怨、挫折的心情，錯綜複雜到一種地
步，幾乎無法回到教會。但是想到秦華的吩咐，我不能離開教會傷他的心。
尤其為了兩個孩子，我更不能如此做。剛開始，觸景傷情太厲害，沒法待在
蒙特瑞。直到三月的一個主日回到蒙特瑞教會，聽到陳新潔牧師的信息。陳
牧師是喜樂泉禱告教會的牧師。那天的信息是有關腓立比書三章13，14節，
「......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向著標竿直跑......。」我淚流滿面的領受
這篇信息。我知道神藉著這篇信息開始扶我起來。當然因著夫妻感情，人性
軟弱，要忘記背後是需要時間的。
一年來，想到秦華卸下世上的勞苦重擔，與主耶穌同在，給我很大的安
慰和力量往前走。有一次不信主的親戚想與我談佛經，我告訴他：「我很感
謝主的恩典和應許。否則不知秦華的靈魂到那裡，會使我非常痛苦和害怕。
如今深知他已與主耶穌同在，我們只是暫時分別，以後都會在天家見面，這
給我很大的安慰，以致給我平安喜樂往前走。」親戚聽了這話即默然不語。
這期間，我曾失望地埋怨。以人的觀點，按秦華優秀的人品、才華，可
以為神做好多的事，為甚麼神不用他？等我謙卑順服下來時，神讓我看見，
在世上沒有一個義人。且神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神的道路高過人的道路。
況且聖經內，由創世記到啟示錄，神沒有應許我們──他的子民──不遭受
患難和試煉。只有應當遭受患難和試煉時，平安喜樂與我們同在。我也曾痛
苦內疚的責怪自己，在秦華治療期間，該堅持做某種治療而沒堅持，該阻止
某種治療而沒阻止。後來看到傳道書所記載的話，心中的愧疚因此得到平息。
傳道書三章１，２節說「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
時。栽種有時，拔除所栽種的也有時。」當我操練用感謝讚美向神禱告時，
神也慢慢讓我體會他的恩典、能力和大愛。神的恩典夠我用。他的能力在我
軟弱時更能顯出來。主是發慈悲的父，賜下各樣安慰的神。在我患難痛苦中，
他的安慰進入我的生命。我深信主是在教導我，用他所賜的安慰，有一天去
安慰那遭各樣患難的人。
願榮耀頌讚歸於父神──主耶穌基督。阿們。
